第九百一十三章 格式塔(中)

作品:《星辰之主

    羅南花了大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,成功將15個「臨時隊友」都納入到「庇護所」裏面。

    這個「庇護所」排除掉羅南的因素,着實有些脆弱,未必能在精神海洋里撐起來。但討論這個沒有意義,不管怎樣,它還是成功地浮游在精神海洋里,以十六個人的合力,暫時轟開了所有人的「囚牢」,向周邊探出了「手爪」。

    如此,精神與物質層面的交互干涉便已形成,稱得上是「超凡」力量開始反向滲透、梳理每個參與者的形神框架。這對羅南來說毫無意義,但對那15個患有嚴重認知和記憶障礙的實驗志願者來說,又非同尋常。

    當然,也相當危險。

    像是橫斷七部那些正常人,合力建構「庇護所」,也是隨着熟悉、練習觀想構形,一點點適應。羅南這些「臨時隊友」則根本不具備自主控制能力,從頭到尾都需要外力操持。

    也就是羅南這種「入夢法」大師,又預先給所有「臨時隊友」繪製了「生命草圖」,認真分析其「生命年輪」的細部,甚至加入一些「無等神力」生命力共享的手段,才能短時間內實現極為精細的引導,有效梳理這15人的形神框架,而不至於走火入魔。

    至此,使用「有所悟」板塊的前提條件其實已經具備。

    但羅南沒有急着嘗試,而是下樓去吃晚飯,陪姑父姑媽聊了會兒天,再加到自己房間時,已經是晚上七點。說白了,他還是將關於「老埃爾斯」的許願實驗放在優先位置,想再等等看。

    然而「有所求」板塊到現在也沒有回音。羅南許願是早上八點左右,這是要一定要頂滿12個小時的節奏

    那就算了。

    羅南不再浪費時間,此時,臨時形成的「庇護所」集體構形依然穩定存在,他的「臨時隊友」們雖然還是渾渾噩噩,卻也在幾個小時的反覆練習中,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和本能。

    哪怕羅南不去刻意引導,他們也能憑藉慣性,在精神海洋中做短時間的維持。這樣的隊伍、這樣的結構,對一個「新手小白」來說已經足夠了。

    於是羅南一邊維持着精神海洋里的集體構形,一邊驅動意念,在「有所悟」那簡潔文字框上完成了點選。

    沒有意外,黑沉顏色抹去了文字框,森白線條圈起的空白圓環取而代之。

    這是要他再次繪製「庇護所」觀想構形,以做驗證?

    羅南已經要發力了,不料圓環中央,隱約顯現出一個全然不同但又極其熟悉的輪廓。

    在刻意設計下,圖形輪廓很模糊,但能一眼看出,它與「披風」app的圖標完全一致,是一個正面四體與它的內切外接圓球,亦即羅南自十歲起一直在練習、寄託的格式論觀想圖形。

    下方文字說明也很清晰:請以意念描畫圓圈內的觀想圖形。

    為什麼是這個?

    之前羅南還有點兒奇怪,使用「披風」app時,用得最多的是「庇護所」構形,簡直就是權限密碼。然而它在操作界面上的圖標、格式論的觀想圖形,卻一次也沒有用到過。

    有點兒「驢頭不對馬嘴」的意思。

    羅南只以為這是「披風」變異,受真理天平(往生神器)影響的緣故。

    為了將它們扯上關係,還考慮了「十三區」複雜的時空環境,以及像洪強這樣的「靈魂教團」成員疑似受到「夢神孽」力量浸潤,互相影響,導致「庇護所」也變異之類

    可現在,他分明見到了一套更簡單的邏輯:

    如果,一開始就是這樣的設計的呢?

    如果,這就是羅中衡的本意呢?

    羅南有些恍惚,隨即清醒過來。專注而認真地在那個空白圓環內部,按照提醒的輪廓,完完本本地繪製完成了格式論觀想圖形,那個正四面體及其內切外接圓球結構。


    從結構上看,這個圖形遠比「庇護所」的複雜構形來得簡單。

    但它對羅南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。

    看着幽暗界面上,那模糊的背景圖形,隨着他意念的觀想描畫,逐次亮起,泛起了淡青的光,似乎與他的呼吸同步,羅南不自覺地低聲念頌:

    「我心如獄,我心如爐;我心曰鏡,我心曰國。」

    他唇齒習慣性地微微啟合,喉腔、口腔、鼻腔充分振動,十六訣反覆誦念,因音節連貫縮讀,又與呼吸節奏渾化在一起,倒像是昆蟲振翅的「嗡嗡」聲。

    而這奇異的「嗡嗡」聲隨即在耳畔泛化開來,化入了更混沌的噪音背景中。

    羅南仿佛聽到了他人的低語。

    以至於覺得自己行走在大街上,無數個看不見的人影,從他身畔走過,自顧自交流。哪怕認真傾聽也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片段,好像隨口說一些日常,聊一些八卦,依稀還在提出一些粗淺可笑的問題。

    可想再進一步深入分辨,聲音又遠去。

    羅南眼皮跳動幾下,這如真似幻的體驗,他其實可以隨時抽離,但最終還是選擇「留下」。

    於是,他繼續「邁步」,所在的位置莫名抬高,越走越向上,耳邊那些噪聲離得遠了些,但又有新的聲音入耳。

    這波聲息相對來說規整了許多,而且在各自相對固定的位置上,好像在彼此聯絡、交流,手邊又都有事情在做,急切匆忙,一刻不停,簡直像是有無形的皮鞭抽在他們身上。

    以至於羅南恍惚覺得,他又來到了「長纓號」空天母艦的「八大處」,而且是坐在指揮席上,俯視整個辦公區。無形的人們也在提問,很明確地向羅南請示。

    具體是什麼,仍然非常模糊。

    但羅南已經有點兒明白了。

    他仍沒有中斷這種奇妙的意識進程,依稀離開了「指揮席」,也離開了那緊張運轉的區域,繼續邁步、上行,來到了更高層——這裏依舊人聲喧嚷,無形的人影一會兒趨近,一會兒遠離,說一些很複雜的事情,吵鬧着宣示他們的正確,要求羅南聽取意見並改正。

    羅南不發表任何意見,繼續上行,於是周邊突然變得安靜,偏偏有無言的注視,無聲的追隨,形成了無形的強壓,周覆四方,每一步都格外有份量。

    接下來,又上一層,而這是最高層了。

    這裏又響起低細的聲音,好像在討論一些非常深奧且敏感的東西,有時請他參與,有時又刻意避開他,在隱秘處竊竊私語。

    羅南閉上眼睛,很快又睜開,一切的噪聲囈語都是抹消。

    眼前只有一個巨大的透明的「金字塔」,劃分五層,內有無數紙片,依稀繪有概略的人形,如雪花般飛落,又如潮水般漲起,大半如浮沫,隨滅隨生。但也有少數「紙片人」清晰地存在於這五層金字塔中,具現為更鮮活的人影。

    羅南知道這是什麼:

    這是展現了學生、職員、技師、教士、政客五級分類的社會格式圖。

    是格式論關於「社會格式」的直觀闡述。

    是一座矗立在人世洪流中,卻獨屬於羅南、以羅南為中心的格式塔。

    或曰:我的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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